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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此人已死 发表于 2025-7-15 13:26:37
    后面没有了嘛,看起来挺清水的,不过文笔很好
  • 书生意气 发表于 2025-7-14 03:39:05
    沈九川两手揉捏得极是沉稳老到,指节错落,如拨铜铃,关节压过肌肉,筋骨间的酸麻便如潮涌,一阵阵翻腾。虞无竞闭目横卧,粗重的气息带着微不可察的叹息,胸口缓缓起伏,那一身筋络如同虬龙盘伏,越发显得气血盈盛。 推拿至腰骶交界,沈九川手法又慢慢压向尾骶骨,几处老伤暗处被按得酥麻,虞无竞胸中一口浊气直冲下腹,只觉丹田微涨,心头那点本不该生出的欲意竟也不由自主翻腾起来。 他喉中低哼一声,微微侧腰,臀骨略一提挪,便是那极细微的动作,落在后腰那层缝隙里,却宛如山崩地裂。可怜那石廷瑞素来在朝堂威严八面,此刻却如虫蝼般贴伏在那层暖热的布料里,才攀住一条翻卷的缝头,便觉整块布面陡然滑动。 虞无竞那股热意直往下涌,带着腰脊轻轻一抖,臀缝随之收紧,那线缝里的石廷瑞险些给挤得脱手,半个身子几乎被那股热流卷着,直滑向更幽暗之处——那股褶皱深陷如沟壑,腻热潮气扑面而来,竟有一瞬如同风卷残叶,若再松一松指,便要没入那至阴之穴,再无翻身之地。 沈九川却并未察觉,只觉这位大人忽而微喘,腰背起伏间透着股难言的躁意,便知是气血翻腾过甚,生怕按过了火,忙放缓了几分力道,柔声道:“大人气血已足,再揉下去恐怕冲撞阳火,不若稍歇?” 虞无竞此刻偏又睁开眼来,目光在烛火中微微含笑,低声哑哑回了句:“无妨……再压一压。” 他说着,宽厚的腰胯轻轻一移,那条线缝里的旧宰相便似秋风里的一片枯叶,被紧紧收在了最深的褶皱间,呼吸尽失,只剩一身冷汗死死贴在那股灼人的体温里…… 那宰相石廷瑞此刻蜷伏在幽暗的缝隙里,胸口死死贴着那层温热的布料,指缝间勉强攥住几根粗硬的体毛,才不至于被那暗潮似的褶皱生生卷入深处。偏偏那处腻热逼人,气息翻涌如浪,叫他连声呼喊都化作细若蚊蚋,透不出这层厚重的肉墙与布料。 “饶命……大人饶命……饶……咳咳……”他只觉口鼻里都是那股沉闷的腥热气息,喉头火辣,声声喊得撕心裂肺,却在那崇山般的血肉间,连半点涟漪都掀不起来。 虞无竞却只觉腰下那处忽而微痒,像是有细虫在褶缝里拱动,或是残留的汗意未散。他眉头微蹙,低声闷哼了一下,屁股下意识地轻轻一抖,那小小一物顿时如狂浪中之叶,几乎被卷入最深幽处。宰相那点拼死攥着的毛发,也被拉得生疼。 沈九川见大人呼吸微急,还以为筋脉未舒畅透,便顺着吩咐继续揉按,手掌贴近尾椎,沿着骶骨缓缓按捻。 虞无竞忽觉那股痒意更甚,眉梢一挑,嗓音带了点不耐,半带倦意地开口:“沈师傅……这处总觉有点刺痒……你再细揉一揉,顺势往里些……给我刮一刮。” 沈九川忙低头应诺,两手不敢怠慢,指节并拢,沿着那股缝隙轻轻探入褶皱边缘,细细推抚。可怜那石廷瑞只觉天旋地转,热浪扑面,若不是死死攥着那几根粗硬的体毛,早已坠入更深不见天日之所。 而虞无竞此时半阖着眼,呼吸悠长,眉心舒展开来,神情间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舒意,嘴角勾起,低低一声:“……好,再重些也无妨。” 可那暗处之人,恐怕连叫都叫不出来了,只余一缕尚存的意志,死死抓住那人生最后的几分自矜…… 沈九川一指压过尾椎骨与臀缝交界,只觉指腹似乎碾过了什么异物,虽软虽小,却在褶缝里滑动未定,轻轻一拨,竟还黏着热腻的体汗,随力颤巍巍欲落未落。 他心头微疑,指节在那处又探了探,低声启口:“大人……恕卑职鲁莽,这处……似是有颗……呃,像是沙石?还未有绿豆大,却在这缝里乱动,莫非是昨夜哪处沾来的?” 虞无竞本还倦倦闭目,闻言眉梢轻挑,眼角闪过一丝戏谑,心中却已飞快转过几分思量。他当然知那哪里是什么沙石,不过是那石廷瑞——堂堂一国宰相,如今却如虫尘一般,被压在自己臀缝里苟延残喘。若叫沈九川瞧见端倪,这场玩笑可就不好收场。 虞无竞心头暗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,懒懒嗯了声,佯作不经意,语调带着几分慵倦与随意:“无妨……许是昨夜……随身带进的絮末罢了,汗里黏着也寻常……你且莫理它……只管把那处刮净抹平便是,别伤了皮肉。” 沈九川不敢多问,只得低头应是,指节依旧小心翼翼地沿着那处柔褶推按,把那点渺小如尘的异物当作无关紧要的絮屑,顺着褶隙一抹再抹,却哪知那“沙石”正死命攥着缝里微硬的根须,翻转呼吸如牛喘,只盼着能苟活一息,莫叫这双粗壮的指节一抹,便真碾作齑粉。 而虞无竞背脊微弓,喉头含着未尽的笑意,眼神半阖间似是瞥过脚下的花窗晨光,心头却无端涌上一丝荒唐的快意:他堂堂一个老臣,如今也不过是我身上取乐的小物……也好,省得他在朝堂多嘴……
  • 书生意气 发表于 2025-7-14 03:29:05
    虞无竞阔步行至殿后僻静处,正是昨夜他自图舒解之所。此隅暗角,地板尚留些未干的湿痕,几缕纸絮零落,却早被晨光映得隐隐发白。 他抬手,自发顶缓缓取下那簇金轮与微国君臣,如同摘下一朵静立云花。须尾垂落,遮了半面,唯有眸子微垂,映着掌心那微如芝麻的人影,一声低沉却温和的叮咛:“到了,尔等自去罢。” 言罢,虞无竞便将那微国座驾轻轻搁放于自己靴子之旁。那双靴子宽厚如城阙,立地如山岳,革面尚带着一缕夜里的热气与微汗,衬得那金轮与百官更显尘芥之微。 座驾方落地,那中年皇帝已在其上肃然起身,整肃冠冕,理了理鬓发。虽被巨影笼罩,然眉宇间仍带着一份古老王朝所遗之威仪。 他不惧仰望那高不可攀的巨人,只抬手一一指引,声如蚊吟,却沉稳不乱:“孤,姓姬,讳景图,字垂宸,乃此朝第十九代国主。此乃孤之国号——‘永和’,沿自先帝旧制,冀国运长安,万姓安乐。” 皇帝复又抬手,指着身侧一干臣僚:“此乃孤之左辅李时光,右弼刘文靖,兵马都督钱士命……此等群臣将佐,虽曾有过失,皆是随孤立国至此,敢为生死之辈。” 说到此处,姬景图微一躬身,虽仅是片尘般轻微,却自带一股金石不易的庄重之势:“昨蒙大人一念慈怀,容孤家社稷苟延至今,虽有荒唐,孤谨记此情。” 虞无竞俯首垂目,瞧那芝麻般的众生在靴侧自报姓名,鼻端笑意微动,须尾轻轻摇曳,如听一场稚子喃喃。 他低低嗯了一声,声如钟鼓:“好,姬景图,永和国……我且记着。” 须臾,大人那双高如崖壁的靴子微动了动,卷起几缕落絮与尘埃,犹如山岳在轻轻转身。他未再多言,只抬手指了指那前方堂隅与光明处,似在笑语又似在叮咛:“去吧,尔等自去归国,好生料理,不要再来取我袜布作梁柱。” 那声如天命,悠悠荡荡,自角隅传去,落在了姬景图与群臣耳里,却似一枚巨石击水,溅出千层微澜,皆成了小国朝野的传说。虞无竞微微俯首,乌须垂下半掩唇角,眸中却带了点捉弄似的温笑。那双如山岭般的靴子在微国君臣眼前轻轻一错,卷起些微尘埃,犹如天地轻震。 他看着那芝麻粒般的金轮座驾里,姬景图正整肃衣冠,须发间已有雪霜之意,背脊虽挺,却不复当年矫健。虞无竞眼底闪过一丝感慨,忽地低声笑了,声息滚过胸膛,仿佛巨鼓轻震,又像远雷滚动。 “姬景图啊姬景图……”他缓缓道,声如从悬崖传来,“孤家自诩龙子龙孙,今朝却也见你鬓角白了,鬓下多了沟壑。” 他一只手探来,指腹粗如城墙,几乎将那座驾与皇帝连同一众臣僚尽数笼于指影之下,却并未触碰,只是隔空虚虚一划,似点似抚:“看你气息浮散,步履不及当年。人到老处,无非如此。” 说到此处,虞无竞嘴角挑起,须尾在胸前摇曳,带着几分揶揄,几分不着痕迹的怜悯:“好生去罢,回去续你这点国火,也续你这把老骨头……来日我若行经此堂隅,还盼见得着你这副龙颜尚存,不要一觉醒来,地上换了新碑刻我名。” 语声未尽,他已收回那指腹如山,轻轻抖了抖衣袖,带起满室微尘。堂室依旧静默,只有那深不可测的男人声息,在地板上回荡良久,似是叹息,似是笑语。姬景图端坐金轮之内,见那巨人收袖如云卷,面上威容虽依旧无恙,可那低垂的乌须与如山的指影,终究叫人心头生出一股难以言明的荒凉与敬畏。 他抬首仰望,须发已微雪,声音如蚁吟却沉稳如钟,带着六年风霜之后的几分苍老:“大人所言虽善笑语,然我等与大人之间,本非同岁月。” 他顿了顿,眸中浮起几分清明:“天上一刻,地下一年。大人一梦,不过我永和社稷一纪。大人一叹,不过孤一朝兴衰。一夕甘露,一声喷嚏,便可换我百姓洪灾流离、宫墙易代。” 言及至此,姬景图却未有怨怼,反而淡淡一笑,须眉轻颤,拱手遥拜:“世间微尘自有命数,孤既生在大人脚下,自当以此为天命。惟望大人垂怜,或举步安稳,或息影约束,我等子孙方能偷活于须发之间。” 言毕,那群细如尘土的臣僚也都随之伏地叩首,声息微渺,如林中虫吟。虞无竞俯首看去,须尾缓缓滑过胸前,眉梢挑起几分不易察觉的古怪笑意。虞无竞声尾未尽,那金轮之下,列列尘芥之臣已俱作伏地之姿,须发掩额,衣袂贴地,几乎与那微尘混为一色。 只见那左辅李时光先俯身叩首,声细如丝却恭谨如磬:“臣等随圣上而生于此隅,蒙大人顾盼不弃,得苟延于大堂梁柱之下,实为天幸。臣亦知天人之别,时速迥然,非敢妄望同轨,惟愿大人动止收容,亦是臣等三世积德所赐。” 其旁右弼刘文靖亦伏地低首,须尾垂落,尚有几缕白发浮尘而舞,声息微颤:“大人一喷嚏,足可覆城国,一叹息,便能散万户。臣辈虽齿已白,却知当俯首承命,存亡一念,惟在大人举止。” 再看那兵马都督钱士命,旧日曾恃勇而猖,如今已是须发半秃,亦匍匐在地,口中干涩,却仍高声应道:“臣罪孽深重,蒙大人不杀,今随圣驾同拜,愿以残生供奉大人屋下清平。” 堂中巨影沉沉,须尾轻摆似乌云拂山,虞无竞俯视着那群如同灰蚁般的中年男儿,一个个或挺腹伏地,或抱首而跪,俱是鬓发染雪,却仍目光恭顺,不敢一丝懈怠。 他须下忽地轻轻溢出一声短笑,如风卷落叶,低沉而自胸腔滚过,带着几分宽宥、几分揶揄,似对这场微尘俯首的场面多生感慨。 “好,好……”虞无竞缓缓开口,声若闷雷,带着笑意敲落在他们头顶,“既晓得时速有别,既肯低头伏命,那便好。各守各的天地,不负一念相容。” 言罢,他微一抬袖,山丘般的靴侧在微光下轻轻一动,带起地板上零星碎尘,若雪花簌簌坠落,却于这些俯首的中年小人眼中,如巨浪翻卷,须臾又平息无声。 而堂中,仍只余那低低回荡一句: “尔等好生自去,休教我再觉耳畔风凉。” 须影摇曳未息,地上那一排伏首的中年男子尚在如林低叩,忽听得人丛中传来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,声虽轻细,却透着一股子不易察觉的执拗与不甘。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,鬓角花白,鼻梁高挺,竟是当朝宰相石廷瑞。此人本是永和微国里一等一的人物,素来心高气傲,即便此刻匍匐在大人堂榻之下,仍忍不住从人堆里昂了昂颈项。 他先叩首为礼,声如虫吟,却字字清晰:“大人……” 虞无竞低垂的乌须微微一颤,似是被这不合时宜的细声惊了几分。他俯首,眸光自高天垂落,如千斤巨石压下,将那石廷瑞死死笼在暗影里。 石廷瑞自知失礼,额头再度伏地,却咬了咬牙,仍执意开口:“臣斗胆……请问大人,可有法门,使我微国百姓……复还本来之大?重归昔年之形?” 此言一落,跪伏的众臣骤然如风过草隙,皆悚然而动。李时光忙以眼角余光瞥了石廷瑞一眼,嘴唇蠕动,却不敢多言。姬景图在金轮座中亦缓缓抬首,未出声阻止,唯有叹息自唇角滑落。 虞无竞却不恼,反而弯了弯唇角,乌须随之荡起微弧,声如闷雷,缓缓自胸腔滚落:“宰相好胆色……六年来,倒也只你敢问此言。” 他伸出一指,如山如岳,指腹轻轻在那地面拂过,卷起些微尘屑,宛如云烟飘散,落在石廷瑞头顶。 “法门……”虞无竞低声念出,仿佛自问自答,黑眸深处浮起一丝玩味,“自古逆天之事,非人可问,非人可求。汝等先皇罪孽,积重难返,已是神仙手笔。今朝宰相要问法门……” 话至此处,他忽然俯身近前,须尾几乎扫过那石廷瑞的鬓角,声息如山风轰鸣:“你真想要?” 指影如山,声息如钟,堂室之中,诸臣尽伏,不敢抬首,唯有石廷瑞脊背发凉,却仍死死咬牙,磕首如捣,低声回响:“臣……诚心请问!” 虞无竞哂然一笑,轻叹如云起云散:“也好——那我便告你听,天下法门自无尽,惟有一个字,最难最近。” 他指腹轻轻点在自己胸口,眸色漆黑如渊:“此字,唤作‘正’。” 虞无竞指腹轻点胸膛,语声未尽,忽地收了笑意,复又勾起唇角,笑里却生出几分不易捉摸的古怪意味。 他低下头来,乌须如幕,铺天覆地,拂过石廷瑞一身布袍,带起尘微,也拂得那宰相鬓边冷汗渗出。 “宰相好胆色,敢问‘正’字,倒也算你心坚。”虞无竞缓缓道,声息如磬石击空,悠悠回荡在堂室间,“只是……逆天改命,岂有白取之理?” 他语气极慢,似在打量一只微不足道的虫,指影再度一拂,如山如柱,指腹于石廷瑞头顶虚虚一落,未曾真正触碰,却令这位素来威风八面的大人国旧相,冷汗淋漓,额发尽湿。 “要我为你开这‘正’门——也非不能,”虞无竞笑了,笑声里带了些许慵懒与漫不经心,“只是从今往后,你这石廷瑞,须日日随我在身,如影随形。榻前榻后,履下履上,随我走动、坐卧、憩息、起居,听我一声唤,便即俯首应答。” 他轻轻抬起那指腹,于空中屈了屈,仿佛捏起一粒微尘,语气带着几分戏谑:“或许今朝在我靴边,明日藏我袖里,再后日……呵,躲在我腰间也未可知。” 此言一落,堂中跪伏的群臣俱是一阵轻颤,连姬景图也不由眉头微动,欲言又止。 石廷瑞面色骤白,却仍死死咬牙,额头再度重重叩地,声如蚁吟:“若真可得一线天恩,臣……自当侍奉在身,不敢或离!” 虞无竞低笑一声,乌须在微光里轻轻拂动,如夜幕沉沉,将那宰相半身裹入暗影之下。 “好,”他说,声如山川渊远,带着几分不屑,也似几分怜悯,“有此胆色,便随我来。至于能否得那‘正’字——呵,石廷瑞,你自去担着便是。” 虞无竞那声“便随我来”甫落,指腹已然低垂而下,宛若一座玉峰镇空,稳稳悬在那宰相石廷瑞头顶,微微一晃,便拂得他鬓发扬起,衣袂带风。 那指节处,纹路如沟壑,尚带着男子体温与细微气息,石廷瑞抬头一望,见那巨指似山似岳,心头一冷,唇角微抖,却也不敢退缩,膝行几步,便双手抓住那暖如石壁的指腹,脚下用力,身子一纵,如同蜉蝣攀崖,半爬半附地攀了上去。 虞无竞低头瞧了片刻,眸底溢出几分戏谑,指头略一抖,便将那宰相稳稳挑起,于指尖端端立着。 “好个旧相……”他低声一笑,未再多言,抬手往腰间一拂,指腹一送,便将那石廷瑞如捻微尘般,顺势丢入自己腰带束缚的褶缝里。 那处衣带贴身温热,缝隙暗阔,石廷瑞堪堪稳住身形,便觉耳畔皆是大人腰际起伏之声,犹若山岳隆隆,衣料摩挲,似风雷不绝。 虞无竞低头看了看自己腰带,轻轻拍了拍,像是顺了顺衣襟,抬眸望向余下那跪伏一团的中年臣子与老皇帝。 须尾轻摆,声如春雷缓缓散开:“其余尔等……回去吧。” 语声沉沉落下,便见那巨靴于地板上略略一动,发出若山摇之声,尘屑簌簌,竟无人敢仰头直视,唯有众臣俯首如旧,拜伏不起…… 堂上灯影未灭,靴影如岳,须影沉沉。那余下众臣在地上低伏良久,直至虞无竞不再低头去看,只自顾转身,袍角轻曳,便若一道嶙峋山影缓缓远去。 众人方才如获赦令,彼此搀扶起身,脚下踉跄,带着余悸与窃语,沿着那如城阙般的靴履边缘,小心翼翼地避开尚残留着微暖的人气与靴袜余味,一步一步退入那扇微国国门。 国门不过大人榻脚下一线缝隙,外人看似微不足道,于众臣眼里,却是归命生路。 等人影尽数没入微国宫墙,姬景图低声下令放下厚重的帘幕,屏退左右,亲自扶了那把磨得发亮的老龙椅。 姬景图收拾着宽大的黄袍,略一整冠,面色幽沉。须发在宫灯下微微泛白,较六年前又添数茎斑驳,眼角隐隐浮着血丝,却仍强撑着那一分天子威仪。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抬眸望着紧闭的殿门,低声叹道:“石廷瑞……此去随他作乐,纵有百般胆色,也难逃一死。” 说罢,他指尖缓缓摩挲着龙椅扶手,声如夜风:“罢了……他既要探那‘正’字,生死也就由不得他了。” 殿外虫鸣隐隐,殿内灯影如豆,映得一干年老的大臣们皆默然垂首,不敢言声。那缝隙里仿佛还隐隐传来远处须声扫动,似山林深处风雷未尽…… 却说另一边,虞无竞缓缓踱步入内堂,乌须垂胸,袖袍翻动,带起几缕冷风。房中烛火明灭,将他宽大的身影映得半明半暗,如山如岳,几案上陈列着书卷与半盏温酒,尚未凉透。 他微一抬手,便有伺候的下人小步趋近,低首候令,不敢多望。 虞无竞却只抖了抖衣襟,宽袖一拂,腰间束带微紧,藏在带里的那粒微小之人尚未发出声息,便被他顺手按了按,像点了点玩物,随即负手而立,眉宇间透着几分隐隐的倦色。 他低声吩咐:“吩咐外头那几个机灵的,去把城里那位最妥当的推拿师傅请来——年纪要稳重,手法要老到,别寻些花拳绣腿来糟蹋我这把老骨头。” 语罢,他又笑了笑,右手拢了拢腰带,似无意般点了点藏在那里的石廷瑞,嗓音不高,带着几分戏谑:“这两日奔走劳累,我这腰啊,着实有点酸了……可不能指着这小东西给我揉得舒坦,终究还是要靠人手。” 下人闻言,忙躬身应诺,足下疾行退去,不敢耽搁。虞无竞却已挪步到榻前,解了外袍,只着里衣宽坐于榻上,一手抵在膝头,一手缓缓揉着腰侧,眉眼微阖,神情中带了几分疲惫后的漫然舒展。 檐外夜风送来一声犬吠,殿中烛影摇曳,映得那腰间微隆处似乎还在轻轻抖动,却无人看得分明…… 未几,堂外人影动处,那名被唤来的推拿师傅已随着管事快步入内,年纪约莫四旬开外,短须半白,形容肃整,举止也极是稳妥,进得内堂先俯身一揖,低声道了请安:“老奴沈九川,奉府中吩咐,特来伺候大人舒体松骨。” 虞无竞半倚榻上,睁眼看他一眼,点点头,随口吩咐:“房里收拾清净了么?” 那管事忙应声:“禀老爷,都已打扫妥当,炉火暖着,屏风也立好了。” 沈九川遂低声抬眼,揣摩着神色,恭声劝道:“大人若要舒畅气血,还请宽了外袍,内里也只留单衣或亵衣才是。厅堂虽宽,寒气重,若要推拿到要紧处,须得坦然为好。” 虞无竞闻言,低低一笑,不置可否,只缓缓起身,褪了外袍,转身便将那层薄衫也褪至腰际。见他背阔肩沉,筋骨嶙峋,胸前乌须垂落至肋,气息深稳,如岳临风。 那藏在腰带里的石廷瑞,自是被他顺手往后腰一捻,指腹拨弄之间,竟顺势安置在了紧贴里裤的一线缝隙里。可怜一国旧宰相,此刻不过如虫伏褶皱之内,贴在那温热肌肤与布料之间,偏偏不得不紧紧抓住那缝隙中微露的粗糙线头,若一松手,便要堕入更深处阴影里去。 虞无竞却似无感,只从容盘腿于那宽榻上卧下,翻身侧卧,复又缓缓仰躺,低声叮嘱道:“手上尽管放开些,酸处就多揉一揉……这骨头近来总觉被人缠着,着实不甚痛快。” 沈九川应了声是,捋了捋指节,脚步轻稳地走近榻前。 他掌心按上那阔如斧削的腰背,先以老法子从脊骨两侧缓揉起,气息轻吐,却未觉那宽布褶缝之内尚藏着一位细若尘埃的可怜宰相,随腰脊起伏,被迫在暗处随那推拿之力颤颤欲坠,且不得不死命抓住那股热意与布料罅隙,不敢发出半点声息……
  • 书生意气 发表于 2025-7-14 02:10:39
    却见那微国皇帝背手而立,声息沉稳如初,须臾却又像是心中横过万般顾虑,沉吟片刻,终还是回首,仰望那檀榻之上擎天而坐的虞无竞,眉宇间的威严微微松动,似带着些难以启齿的迟疑。 只听他声色低沉,缓缓开口道: “还有一事……还望大人莫要见怪。” 虞无竞闻言,正自垂目把玩膝前一缕垂须,闻声挑了挑眉,唇角一丝未散的讪笑微凝,眸子低垂,看那金轮座驾中微若芝麻的皇帝,示意他直言无妨。 皇帝稍稍拱手,语声比先前低了几分,虽不失君威,却也带着点不得已的无奈与羞涩:“那年洪潮之祸,我国山河几覆,百工散亡,屋宇庙宇俱是倾颓……后为修缮生计,孤不得不令工匠、臣役于那处……那处……——” 他抬手指了指那高耸如山的檀榻四周,又向虞无竞脚边一扫,深吸一口气,终是将话咬了出来:“……令他们收集大人寝侧所遗落之物。譬如……靴袜残布、床沿帷幔、还有……袜中碎絮与少许之……” 他顿了顿,面色虽沉,唇角却微绷住,不肯说得太明白,只拱手再拱手,语声一丝不苟:“此物虽近亵渎,然实为修缮所需,国土若无此物以补庐舍,百姓或无可庇身,四野风雨难当。此举唐突,孤罪之……若大人责罚,孤愿自当其咎。” 言罢,金轮座驾内,文武群臣俱是低首,唯有那皇帝仍直面巨人,声中虽带愧意,却也透出微国君王六年风霜所炼出的老成与坦荡。 虞无竞听至此处,原本指端那搓拢腰带的动作便是一滞,眸底那点讪笑与无奈化开几分,竟生出几许哭笑不得。 他抬眼望了望榻沿,垂眸瞥了瞥那一角残留的裳褶与袜絮,须尾轻摇,忽而低低一声失笑:“呵……竟将我那几只旧袜,破布与残絮,当作……梁柱砖石?” 那声轻笑如暮鼓晨钟,回荡在偌大檀榻之上,却未带半分轻慢,反倒添了几缕不忍与纵容。 “你们……倒也算得巧思。” 虞无竞须尾微颤,轻轻摩挲着那檀木扶手,垂首瞧着那宛如尘埃的微国百官,语声低缓,却透着一丝竟未掩饰的纵容与怜惜:“罢了……我若怪责,倒是显得我心眼浅了。收了去便收了去吧,若还缺甚,可差人来取,毋须暗里偷藏。” 说至此处,那檀榻之上,巨人一声轻叹,音色沉沉,却似自高云洒落,落在那一队金轮座驾里,落在那半百皇帝银白鬓丝之间,恍若春雷过远山,缓缓,深深,不忍而慈。虞无竞闻言,轻轻皱眉,须髯微微摆动,似含好奇,半晌方才缓声问道:“不知陛下,您那金轮座驾下的臣民,可曾取过我的……内裤为料乎?” 他眸光微转,笑意藏于须端,却语气平和而带几分揶揄:“我平素素喜裸睡,常将衣衫散于一旁,脱尽无遗。倒也不意那几片薄布竟成了他人取用之物。” 虞无竞说到此处,目光低垂,缓缓扫视地板,似乎那破损的织物就在眼前。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些,带出几分幽幽的感慨:“偶有闲暇翻看,却见内裤边缘有些零碎破洞,恰似被蚂蚁啃食过一般,倒也怪异。” 又顿了一顿,他轻咳一声,胡须轻抖,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:“中年男人的那一摞内裤,留有些许……汗味与陈香,味道虽浓,倒也是真实不虚。” 那金轮座驾中,微国皇帝闻得虞无竞自揭其事,虽有几分羞窘,却未多言。他拂袖低声道:“此事也算情急权宜,孤家并非蓄意冒渎,还望大人恕罪。” 虞无竞只是宽宽地摆了摆手,须尾轻抖,似笑非笑,声音低沉而宽和:“罢了,蚂蚁搬叶,各安其生,原也无妨。何况自我而取,算不得偷抢。” 皇帝得此一言,心头稍定,拱手再拜,率文武百官鱼贯登上那金轮座驾,转身便要启程回国。可那座驾四轮方才挪动半步,忽而又停住,御前近侍俯身上前,凑至君前,低声劝言几句。 皇帝闻之,仰首望那巍巍虞大人,须臾间眉宇虽仍肃然,却也隐有几分尴尬。 他只得躬身出声:“大人……我等此去归路实远,国土又极微,行一旬未必出榻影,若大人不弃,还请相助片刻。” 虞无竞闻言,倒也未觉意外,只是朗声笑了笑,须尾微摆,声音如沉钟滚过殿宇:“好说,好说。” 话音未落,他已微俯偌大身躯,云袖拂动间,指若山岭,轻轻一撮,便将那金轮座驾与百官群臣一并托起,犹如拾起一簇微尘。 随即他阔步而起,双鬓须髯自肩头洒落,指端那座驾于巨掌中微微晃动,隐有君臣细小叩首之声,飘如蚁吟。 虞无竞抬手,将那团小小国运捧至发顶,须发间风声微拂,他便极自然地将那金轮轻轻搁于自己宽阔的发髻之上,仿佛簪花点玉,未有丝毫重负。 他低头,含笑看着那隐约可见的细微人影,只留一句低沉如山岳般的诺言:“尔等且安稳坐于我顶冠,我一步千里,自带尔等归去。” 言罢,那微国皇帝与文武百官便在那层层须发之间隐匿无形,唯有金轮宝座微微闪出一线金光,随那伟岸身影一步行去,平平稳稳,去向那堂室一隅、国土所在。 正是: 一肩挑动尘世国, 须发犹存万户声。 巨人俯首携微国, 笑看人间冷与荣。
  • 书生意气 发表于 2025-7-13 23:12:46
    虞无竞檀榻安眠,方才醒转,不过懒懒一盏茶功夫,于他不过六个时辰,堂外松影移转,日色才翻过屋檐。 而于那须影覆下的微国之中,却已是六载光阴流转。 自那一场“洪灾”后,国中山河残缺,百姓扶危度困,民心一度惶惶,然而岁月如梭,残垣新砌,断堤重筑,沃土复苏。只是那一夜的白茫倾天,犹如一段不敢正名的梦魇,悄悄生了根。 虽是禁忌,却偏生流传。 市井之间,茶楼瓦舍,戏台鼓板,常有说书人拍案惊堂,一声吆喝,便把那夜里隐隐听见的天威巨响,铺排得神乎其神:“且说那年冬末春初,风声未歇,忽有男天神自天门而降,驾须云千丈,执擎天之杖,一声闷雷,洒下甘露,倾覆山川!哎呦,若非咱皇上龙威浩荡,调兵遣将,力挽狂澜,只怕……只怕咱这江山,早没入白海咯!” 茶客听得目瞪口呆,有好事者低声添话:“可不?那男神须发如瀑,若遮天夜幕,甘露一洒,便是洪流滔天。传闻那‘甘露’里,还藏着天神阳气,谁若沾上一星半点,来年家丁兴旺,男儿多生,牛马健硕,百苗疯长呢!” 说书人当下哈哈一笑,摊开手中醒木:“只是这话,咱茶楼里说说罢了,出了这门,可别往衙门口去传,咱当今圣上龙颜不喜这等话头,犯了可是要挨板子的!” 众人便都低声笑,有不信的冷哼,有信的眯眼点头,还有年老妪人暗暗掐指,回家多置牲口种子,盼着这“男神之泽”余荫未尽。 只是朝堂之上,六年来,那皇帝须发更添霜白,眉宇间常隐一缕阴霾。每逢有学子私传神话,或市井传言稍盛,必有鹰犬按律查封,或拘或杖,生生将“男天神”三个字从案牍删得片甲不留。 可百姓的口,哪里封得住? 于那堂柱阴隅处,一方寸小国,在嘈嘈切切的茶汤里,火气氤氲,生生把那夜不可言说的梦,传成了烟火里最离奇、最难死的传说—— “须云一动,甘露倾天。” 只道是男神一梦,人间六年。这日,正值雨歇初晴,微国宫城中,一缕斜阳从残损未尽的殿檐洒下,映得御书房里青灯半明半暗。 那皇帝独自伏于书案之上,金冠摘下,须发已添数缕霜白,鬓边有斑如雪,映着案上摊开的《春秋左传》,字字密密,笔锋却有些晃,透着隐隐老态。 他指腹缓缓抚过竹简边沿,未及细读,殿外忽有金甲小将疾步叩门,俯身禀道:“启禀陛下,外头传来消息——大人醒了!” 言罢,殿中空气如骤冷半分,皇帝指尖一顿,须微颤,却未出声斥责,只缓缓抬眼,望着那兵卒看不见尽头的天花板与横梁。 一时间,仿佛六年岁月与那夜覆国甘露一齐卷上心头。那是他一生的奇耻,一国的暗影。昔年他血气方刚,御马亲征、开疆拓土,如今五旬之龄,膝下子嗣未丰,朝臣更替几度,旧日沙场威风却只剩孤影随行。 他并未动声色,只低声“嗯”了一声,放下竹简,理了理微乱的须发,缓步起身,缓步至屏风前,翻出嵌金外袍,披在素色常服之外。 灯影中,微国的君王身形仍算笔挺,只是腰脊处已不似当年挺拔,布袍下的肩头透出一丝疲惫。他背对着兵卒,缓缓点了点头:“传旨,备座驾,召百官随驾。……是时候,该去讨个说法。” 他话声虽轻,尾音却透着六载含在喉中的沉郁与执拗。 金甲小将低首称是,领命退下。殿外一片忙碌,远远传来金轮座驾的铜铃声,隐约与宫墙内外百姓低语的“男天神”传说相映,飘忽不绝。 皇帝抬头,透过窗棂,仿佛又看见那高不可攀的梁柱与堂宇,知道那须影背后的巨人,正从梦中醒来。 只是不知——这一次,他这微国天子,能否讨得个堂堂正正的“说法”。皇帝坐于金轮座驾之中,前后簇拥着金甲卫士与朝中旧臣新贵,一道缓缓自殿门而出,沿那残阶碎瓦蜿蜒而行,直抵那阴影深处的大堂边沿。 待近前时,一行人俱是屏息,只见那须臾之间,可覆千里的“天神”,此刻正阖目而卧,半身埋在那檀木厚榻之间,床榻之高,如悬壁耸立,楣梁沉沉压顶,床脚粗若山柱,纹理斑驳里仍透着檀香暖意,却叫他们脚底生寒。 众人抬首仰望,只觉那一榻似吞天巨岳,竟不知如何攀援而上。大人呼吸绵长,一息一吐,地面都微微颤动,恍若风雷潜伏,众臣彼此对视,眼底皆现踌躇之色。 皇帝眉头紧蹙,扶着座驾前缘,须发拂动,冷声问道:“诸位爱卿,可有良策?” 朝中一名老成谋臣捋须叩首,颤声道:“陛下,此榻高耸难登,唯有攀其边沿……然榻脚平滑,若欲借物攀援,不若循其靴履而上。且……且那巨靴去榻不过数步之遥,若能借靴而上,或可至近榻沿,再请大人垂怜。” 言罢,众臣俱是循声望去,只见榻前果真横卧一只乌沉沉的巨靴,靴面犹带折痕,气息浑浊沉沉弥散。靴旁竟随意掷着一团卷成团的灰白长袜,粗若山绳,袜口敞开,似有未散尽的汗气随热风缓缓溢出,裹着几缕尘埃,叫人望而生畏。 皇帝一声冷哼,面色阴沉,却终是无可奈何,沉声道:“依此计行之。择勇士先攀靴履,探其可行,再引吾等登榻。” 当即有几名悍卒自队列中出,躬身领命,提刀卸甲,只披轻甲攀索,摸向那如铜墙般的靴面。靴子皮面粗糙且皲裂如干涸沟壑,倒也好借力攀爬。数十丈之外,一阵阵温热黏滞的气息自那翻卷的巨袜里逸散开来,裹着靴底陈年的味道,如雾似幕,将攀援的兵卒逼得眼眶通红,却也只能咬牙忍着。 一行小小人影,挂在虞大人那如山般的靴面上,如蚁行壁,顺着皱褶间缓缓摸索而上。偶尔有兵卒脚下一滑,险些跌落,急忙抱住一块翻起的靴边,才捡回性命。 榻下,皇帝立于金轮座驾之上,昂首仰望那黑靴、灰袜、檀榻高悬,目光愈发阴沉,袖中攥紧的手背脉络毕现,喉间冷哼低沉如夜虫。 只是无人敢言,皆知欲求那须影之上人的“说法”,先要忍得下这股人间难言的尴尬与辛苦。 且看这微国之君与随行百官,纵是有龙威在身,也终究要自这足下,翻过这层层汗味尘埃,攀那悬天巨榻…… 且说那一队小小士卒,攀援巨靴,绕过那团翻卷的灰袜,借着皮面沟壑与皱褶,终是气喘吁吁地翻上了虞无竞那檀榻之沿。 初上榻面,只觉脚下纹理如丘壑交错,檀香暗沉中自带体温余暖,一息一息,带着巨人酣睡后的沉重气息,仿佛一片未散的晨雾,叫人心头发颤。 众士卒列队相顾,正欲高声唤请后方皇帝与百官依次攀援,忽听得远处轻轻隆隆之声,似海潮翻涌,伴着那巨人一息吐纳,如沉雷滚动,一道肉丘模样的隆起突兀耸现。 士卒中有胆大的探目远望,定睛一瞧,顿时头皮发麻,却又忍不住破声失笑。只见那檀榻深处,虞大人半侧而卧,衣襟微敞,那条覆如山岭般的褶布底下,赫然一物高高挺起,轮廓分明,宛若嶙峋巨丘,晨光下隐隐透着血色脉络,随着他缓缓呼吸,似山中潜龙,微微抖动。 顷刻间,士卒们先是惊得呆若木鸡,旋即压抑不住,竟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。 “咳咳……那……那可是传说里‘天神阳气’?” “呸!这般直白……也未免太……哈哈哈……” “莫笑莫笑,传回国去,可别乱说……” 便是胆子再大,此刻也只敢小声窃语,生怕惊动了那一息可吞江河的沉睡之人。 更有人嘴快,调侃低声道:“如此威势,咱这微国,可不就淹在这阳气里头了……” 几句戏言传到后排,压抑不住的憋笑声如同虫鸣,顺着榻沿往下飘,竟传到那尚在攀援中的几名后继文臣耳中。文臣听得面红耳赤,抬首见那肉丘隐隐隆起,更是心胆俱颤,只觉此行求说法,未启唇先折了威仪。 檀榻一侧,虞无竞翻了个身,须影如海,轻拂榻沿,掀起一阵暖风,将那群攀附其上的小人吹得东倒西歪,却又无人敢发声,只得伏低身子,如履薄冰,忍着那远处高耸巨丘带来的无言威势,一步步挪向榻心深处。 只是他们心里都明白,此行要寻个说法,先得过这山一般的羞处,任你金冠玉印、龙袍加身,也不过在此榻之上,如蚁如尘,笑声尽散于须息之间——空留胆寒尴尬,随晨光悄悄漫去。且说那一群小小士卒,扶着榻沿,列队而行,绕过那如山般耸起的“肉丘”,低头掩鼻,脚步踉跄,口中虽不敢多言,暗里却仍压不住彼此的偷笑与惊叹,心头却又俱是忐忑——此地本是人间难测之巨境,稍有不慎,便是灰飞烟灭。 前行不多时,便见那巨人虞无竞仰卧榻心,须发如海,铺散檀纹之间,胸臆缓缓起伏,气息沉厚如雷,一呼一吸,便足可掀起阵阵暖风,叫人步履几番不稳。 士卒们循着他颈项攀去,远远便瞧见那张庞然大口,唇须相接,唇色尚带微润,气浪扑面,竟如临山口暖潮,一阵一阵袭来,带着几缕檀香混杂汗息,热得人后背发烫,头皮发紧。 队伍前头,一名最胆大的悍卒,平日里惯是粗野泼辣,这会儿见那巨人睡得沉,鼻息如兽,又觉此行攀至榻端已是无路可退,心头一阵火起,竟起了几分顽念。 他背上横着一杆细如针芒的银枪,攥在手里,咧嘴对身后同伴嘿嘿一笑,低声道:“咱们堂堂微国兵卒,也要让这天神晓得我等威风,瞧我搓他一搓——” 言罢,也不顾旁人阻拦,悄然纵步上前,将那银枪举过头顶,借着那高处鼻梁如丘陵起伏的缝隙,探枪直刺巨人鼻孔处,轻轻搔弄两下,竟像作怪孩童般,得意地眯了眯眼。 谁知那虞无竞鼻息本深厚,忽被细痒搅扰,顿时眉峰微蹙,呼吸一沉,随后只听“轰”的一声,宛如闷雷滚过深山—— “哈——嚏!” 一声巨大的喷嚏,自那高天般的面庞中骤然喷出,犹如万钧疾风扑面而来,裹着热浪与须风,将那胆大士卒连带身后数人,一齐吹得七零八落,有的撞在须根,有的滚到榻沿,险些翻坠檀木崖下。 那喷嚏未息,须发翻卷如云海翻涌,巨人睫毛轻颤,缓缓睁开那双深黑清亮的眼来,神光透过半梦半醒,先是微茫,随即如雷霆陡开,映得整张阔面有了几分笑意与倦意混杂的威严。 虞无竞低头一看,榻沿鼻息处,竟有十数个如蚁般的人影东倒西歪,或攀须而惊,或伏榻而瑟瑟,稍一眨眼,便瞧得分明。 他眉梢轻挑,鼻翼微动,沉声一笑:“嗯?小小虫儿,竟敢搅扰我睡梦……可真是……胆不小。” 一声低语,滚雷般弥散榻上榻下,那些方才还敢窃笑搔弄的士卒,这时只觉耳膜轰鸣,脚底发麻,连连叩首再不敢作声。 须风未散,檀香犹在。只余那微国君臣,一半挂榻沿,一半伏榻面,俱是面色苍白,动也不敢动,只等这“天神”下一句如何处置…… 却说那金轮座驾下,微国皇帝缓缓起身,虽立于檀榻之下如尘芥,四顾皆是如山巨木般的靴沿、垂须与榻脚,唯那一抹龙袍金绣在暗沉里仍显庄严。 他今年已届五旬,历尽六载风霜人事,早无少时初登宝座的躁与惧,鬓边虽添白丝,声腔却越发沉稳宽厚。只见他双手拢袖,深吸一口,抬头仰望那一柱擎天般的巨人,虽看不全虞无竞的面容,却仍朗声而出,字字铿锵。 “虞大人。” “当年汝身为我微国子民旧宰相之家,蒙神仙之赐,躯体未受缩厄,原是护我百姓之福,扶我危亡之柱。可谁知——六年前,一场‘天洪甘露’,覆我社稷,浸我百姓,百里之地,十室九空!国中老弱妇孺,至今余悸未消,至今茶馆尚有妖言鼓噪,视你虞家为高天狂神。朕身为一国之君,焉能任其讳莫如深?焉能不质尔一声——此举,可还称得上是‘庇护乎?’” 他语声未落,座驾下的几名侍卫与权臣亦随之伏身,众口低低附和,虽声音微弱,却如潮水般凝成一道寒意,撞上虞无竞宽阔的眉心。 虞无竞原半眯着眼,听到此处,目光忽地一顿。先前那懒散似水的神情里,骤然浮出几分古怪——只见他抬指轻轻摩挲下颌,须发微颤,目中却似含了几丝讪然的笑,眉梢挑起,竟有些许未曾预料之意。 “咳。”他喉头微动,似欲开口解释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 原来那“天洪”,对他而言,不过是六个时辰前深夜榻上燥热难止,一时起兴,随意寻了偏角,倾泻解闷,未曾料想脚下竟是那微国疆土所在。 他虞无竞一生纵横庙堂,言行素有分寸,纵闲情微放,也向不曾失了分际。然谁料今番偏生这般巧合……一思至此,那双深沉眸子里竟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踟蹰与尴尬。 堂堂擎天伟躯,竟被一群如尘如芥的小人,当面斥出一桩荒唐之举,这声声质问虽轻若蚊蝇,落在他虞家先祖的门楣上,却实打实砸得他轻咳一声,微微别过脸去。 他低头看去,地板上那群金冠玉带的小小人影,宛如点点金星落尘,却个个昂首正色,尤以那半百皇帝立于众前,声腔犹如钟鼓,清清楚楚撞在他心头——竟比先皇更觉威仪森然,不卑不亢。 虞无竞缓缓吐出一口气,须发微晃,檀榻发出轻轻颤响。他似笑非笑,瞳底几丝羞赧转瞬即逝,终是叹息一声,低低道: “……此事……倒也确是……有失周全。” 那声“有失周全”,落在檀木幽光中,恰似山岳低头,海潮收息,一瞬竟教榻上榻下俱是一寂。虞无竞须下叹息未尽,便缓缓垂目,瞧着那地板之上、榻影之下那队金轮座驾里,年届半百的皇帝双手负袖,眉宇间既有谆谆古训之威,也有历经风霜后不动声色的无奈与沉稳。 他那双如深潭的眼里映出皇帝拂袖而立的纤小身影,耳边仍回荡着方才那铿锵之言,心头那点几乎从未有过的愧色,竟如一缕潮声,未平反起。 虞无竞低声咳了咳,宽大的手掌抚过膝上褶裳,指节微曲,轻轻在自己腰间抹了抹,掠过那微凸起伏,竟带着一丝局促的讪然。须尾随之荡动,在榻沿卷出几缕弧影,拂过不远处那尚压在榻缝里的几名小士卒,闷声不闻,却似为他无言作证。 他终是低沉开口,嗓音虽温润,却压着几分难得的自谦:“陛下所斥,虞某理当俯首,……荒唐之举,实非有意,若要补偿……还请陛下明言。虞某自当……自当从善如流。” 那微国皇帝闻言,凝望半晌,微一拂袖,却是长叹一声,声中无喜无怒,只余残年阅尽世味之后的清冷与坦然:“补偿之言,何须出口?孤家与子民历此劫数,也算天意一篇。唯望虞大人日后自持,莫再纵此荒淫之举,莫使我国土再受覆压扰攘,百姓自有安居,孤家也好尽这江山社稷之责——此,便足矣。” 言毕,他不再看那擎天伟躯的巨人面色,负手转身,立于那金轮座驾中,轻轻抚过车顶金饰,眼中掠过一缕掩不住的疲色,年岁催人,旧事如灰,心中自有万般念,俱不肯外泄。 虞无竞听罢,微微点头,一声低应“……好”,声若闷雷却又极轻极远。他那本已放在膝上的手却在不觉间又探向腰际,指腹掠过那裳下温热起伏之处,似是要按却又顿住,终只在腰带一搓,收了回来。 须尾微摆,他眉角含笑,笑意里透着一丝藏不住的古怪与微涩,自语般一声叹道:“唉……这荒唐……倒是要收束些了……” 言未尽,榻上榻下,仍是微国君臣如尘芥仰首,却只见那擎天伟人低眸自省,半有笑意,半藏羞赧,须如瀑落,裳如云覆,那片宏阔天光里,却也有几分人情未泯的寂然与暖意。

我来说两句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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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人观望小人军在脚底,并抚须微笑。军阵之威 深不可测。可惜过于微小